临走之前我忘记问大姐头那个换气系统控制室在哪，但既然她说我会路过，我就自有办法找到它——读每一个门上的牌子。
换气系统是前文明给我们留下的宝物。这套已经使用了上千年的排风管道和风扇只要使用少量的电就能运作，它使得我们在寒冷的海域不会被冻死，让我们在炎热的海域也能呼吸到相对清凉的空气。虽然它以前还能在热天之中制造冷风（这简直就像神力一般），但这个功能早在三百年前就坏了。无妨，只要不会闷死在船里，我们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不出所料，很快，我就在通往十七甲板的舷梯边找到了这个舱室。
门开着，我轻轻敲了下就推开了门。
“这里是换气系统控制室吗？”我探头进去问道。我对自己的阅读有时还不太自信，因为这些词语我们都很少用到，我反复读了几遍才知道牌子上写的是这个名字。
控制室里唯一一个人，一个青年，转过头来。
“是，是的。”他略有些结巴地应道，“有什么事吗？”
青年站在一座很大的控制台前。那是一套非常复杂的机械，上面各种修修补补这里加一个阀门那里加一个按钮做出来的东西，我想这大概是祖先们为了能够控制前文明留下的系统而自己造出来的玩意。
“呃…我想找一下图兰·‘六臂’。”
“哦……我就是。”青年扶了扶自己的毛线帽，但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他似乎在控制台上方的小柜子里寻找着什么。
在下层甲板内戴着毛线帽，真是不怕热的人。我光看到那样的东西就感觉冒了一身汗。
“大姐头想让我传一下话。”我走进了控制室，绕过一张摆在门口的桌子，走到了青年身边，“她很不开心，大概是因为这两天换气系统变弱了，下面特别热。”
“你……你是卡拉马里小队的人？”六臂疑惑地打量了我一下，从柜子里取出一串钥匙。
我右臂上的纹身实在是太明显了，若是不用长衫把它遮住的话，是个谁都能看出我是战斗小队的队员。
“恩，我刚刚到下面参观，然后大姐头让我给你带话的。怎么了，不信吗？”那个控制台引起了我的兴趣，它上面的各种按钮，阀门和仪表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我信……”他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面前的控制台，“好的，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我就是下来转转的。你的工作是什么？和这堆按钮和仪表盘打交道吗？”
六臂又看了一眼门，皱了皱眉回道：“嗯，没错。”
“那它们是干什么用的？能给我讲讲吗？”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指着那个巨大的控制台问道。
“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做，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完全没有在听我的问题，六臂已经后退两步走到了门前，还撞了桌子一下。
似乎六臂有些不耐烦，也许我真的打扰到他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还要忙。”我道了歉，也走向出口，“那我现在就走。”
“不过，也许你能帮我一下。”他说，指了指那个大控制台，“帮我盯着那些仪表盘，如果有哪个指针突然动了，就帮我记一下时间，好吗？我小队其他人来的时候你告诉他们就好。”
看着这偌大的控制台和上面几百个各种形状的仪表，我感到一阵头疼——连这些仪表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我要怎么记录？
“等等，六臂！”我刚想叫住他，但六臂已经消失在门口。
明明大姐头一个多小时前来找他的时候他就不在，六臂又有急事走掉了，他似乎是一个大忙人。
面前的这些仪表盘和按钮虽然看上去很有趣，但前提是我得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的，还有就是——能操作它玩。我虽然心里总有一个声音怂恿我伸手去按上面各种颜色的按钮，但理智让我仔细地看着它们的标签，以便发生变动的时候可以记录下来。
不得不说，管理换气系统也许是一个特别无聊的工作：我在这里看了半个多小时，除了那些指针微小的颤动以外，似乎仪表盘上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我在无聊得快要睡着，把一个凳子拉了过来，让自己可以坐着靠墙盯着那堆仪表。突然，一些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出现在了走廊里。
轮机和后勤队这边的人有这样在走廊里快速奔跑的习惯吗？我离开座位来到门前，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大姐头？”带头跑过来的人正是一个小时前刚刚分别的轮机队百夫长，她壮实的身体让她在走廊里奔跑的声音显得异常沉重。
“哎？伊拉？”她和她的手下停了下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姐头撑着门看了看里面，“这里没别人了吗？”
“大姐头，这是怎么了？你让我来给六臂传话的啊……然后我就替他在这留守了一会。”
“六臂？”她表情突然变得非常骇人，合不上的嘴扯动着肌肉，让她的脸抽搐着，那大概是愤怒和恐惧混合感情造就的表情。
“不可能。你刚刚见到了谁？”她斩钉截铁地说，然后质问着我。
“六臂啊…”我随后向她简单描述了一下那个戴着毛线帽的青年。
“那不是六臂。”她宣布，“六臂已经死了。我的人在煤炭堆里找到了他的一截手掌，上面有他的一枚戒指，也许他其余的部分已经被烧掉了…”
那个人不是六臂？那他是谁？！
这明显又是一起凶杀案。不知道六臂做了什么招来了如此杀身之祸，但有人前来翻找东西说明对方是有目的而为之的。这肯定是叛徒们一系列阴谋的一部分！
大姐头的很明显呆不住了，她问：“告诉我那个人长什么样，我们得报告给阿西乌斯。”
如果这么做的话我就又要遇到伊萨克了。这回出现在六臂失踪地点的人是我，我看到了那个冒充他的人，这样肯定免不了一顿问询。若我要是足够幸运，也许还会被分到一顶“嫌疑人”的帽子戴戴。
若是让阿西乌斯的人知道了，大批人前来调查肯定会打草惊蛇。我掌握着一个线索，如果利用的好肯定能抓到这群叛徒。
“别急，那个人我记住他的模样了。我知道他在这里寻找并拿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的话成功吸引了大姐头的注意力。
“是一把钥匙。”我回到工作台前，在那上面的柜子里，有一排用来挂钥匙的钩子。
虽然钥匙都胡乱地挂在一起，有一个钩子上却很明显少了好几把——它们都躺在柜子的底板上。钩子上方有几个标签，上面的字词我实在看不懂，而大姐头认得。
她看了之后向我确认，那个钩子上挂的都是后甲板换气泵维护室的钥匙，总共六把。然而柜子里只剩下五把维护室的钥匙——一把挂在钩子上，四把散落在柜子里——第二换气维护室的钥匙不见了。
只要蹲在第二换气维护室旁边，叛徒肯定会来。
“大姐头，我们会抓住这些叛徒的。”我自信地说，“我有一个计划。”
她转了过来，看着我的眼中写着一丝期待。
“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到明天早上再向阿西乌斯报告。”我对她说，“我们今天就行动，也许晚上就能抓住凶手。”
“那为什么不现在通报？”她抱手思索着，向我提出了她的疑问。
“因为敌人可能渗透到了我们之中，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如果你们现在就去找阿西乌斯的人，这个计划就暴露了。”我解释，“我要让那个人觉得他骗过了我，这样他们肯定会用那把钥匙做点什么。”
她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想法。“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只要替我看住换气系统控制室就好。如果有你们不熟悉的人来这里拿钥匙，那就肯定是叛徒，抓住他们。我一个人去第二维护室。”
大姐头一边点头一边听着，当她听到我要一个人去的时候她的嘴就合不上了。
“你确定不要后援？！”
“别担心。”我安慰她说，“我可是卡拉马里小队中的好手。派你的人远处埋伏就好，不会战斗的人靠近只会增加伤亡。”
其实后勤和轮机小队的队员们大多在小时候也都受过很多战斗训练，只是相比之下他们的战斗经验太少了。
“哼，也是。”大姐头看起来有些不服，但还是接受了我的安排。
关于敌人会今晚行动这件事，我也只是猜测。但毕竟图兰·“六臂”失踪了，时间太久所有周围的人都会起疑心，叛徒们一定不想等我们发觉这件事之后再行动。从大姐头和她的手下的回忆判断，六臂失踪的时候大约是昨天晚上，在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他们发现通风系统就有些不太好，大姐头派人来找过六臂，但他并不在岗。
这和发生在三甲板电报室的凶杀案几乎是同时的。也许三甲板的事件是为了掩盖这边而特意设计的，落在那里的小圆盾则是为了让我们怀疑清白的自己人，陷入混乱。
多么可恶的叛徒，多么无能的伊萨克。我要抓住那些叛徒，给为此死去的六臂和电报员姐报仇，让伊萨克知道他的自负是多么的愚蠢。
第二换气维护室几乎就在换气控制室的正上方，但那个舱室非常大，占了整整两个通道的宽度。为此，走廊在它前方转了两个弯绕了过去，造出了两个开门向着拐角内侧的狭小舱室。我现在就躲在其中一个里面，和一堆散发着肥皂味的清洁用品挤在一起。
再更远的地方，大姐头的人埋伏着，她选了六个身手有自信的船工，拿着自卫用的匕首候在一个工具仓库里。只要我喊一声，他们就会迅速冲过来，赶到这里只要不出二十秒。
我握了握手里的弯刀，感受着刀柄的手感，确认自己的状态。这把刀是我从船工那里借来的。因为怕赶回八甲板来回的时间里敌人会下手，我第一时间就借来了一把刀上到了十六甲板并藏了起来。
我的手还算干燥，却一点也不稳定——它一直在抖，微微渗出的汗已经被刀柄上反复包裹的绷带吸干。事实上我被一种焦急和兴奋的感受支配，它让我坐立不安，草木皆兵。我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计划中的每一种变数，但马上就会看到叛徒露出马脚这件事让我兴奋不已。我想要知道在内斯堡城邦事件中谁出卖了我们，谁破坏了我们的燃料，谁的手上沾了我们兄弟姐妹的鲜血。
我只想要冲上去痛打叛徒，让他们后悔自己背叛了伽纳森的名字。我越想越气，在内斯堡雨林里积攒的愤怒渐渐回到心中，我必须让他们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舰艉的这一部分即使竖直距离轮机舱已有一定距离，引擎和各种机械发出的轰鸣仍然闷闷地顺着金属制的墙和梁传来，为了能够察觉到门外的一举一动，我保持着耳贴舱门的姿势，仔细地从噪声中分辨着外面的声音。
大约到九点半左右的时候，我听到通道中响起了脚步声。
这里没有人住，大大小小的舱室不是船工们的车间就是塞满了维护用的管线。除非有什么紧急维修任务，十六甲板后部可不是晚上会有人随便来的。
来了吗？！
我仔细地分辨着外面的声音，听到那个人走到了稍远的位置停下，然后一些稀碎的金属碰撞和摩擦的声音传了过来。
就是第二换气维护室！
待那边的门被打开，人走进去之后，我悄悄打开了清洁隔间的门，溜进走廊。
好嘞，就让我一探究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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